近日，国内一名网红作家涉嫌对其公司旗下一名男作家进行性骚扰，引发舆论轩然大波，也再一次让职场性骚扰问题引发公众思考。

大洋彼岸的美国人如何应对职场性骚扰？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近日刊文对此进行了详尽介绍。

不久前，福克斯新闻解雇了体育新闻大亨杰米·霍洛维茨。这是继去年7月解雇董事长罗杰·埃勒斯和今年4月中旬解雇高收视率节目《奥莱利实情》主持人比尔·奥莱利之后，福克斯新闻遭遇的又一次性骚扰风波。

Uber总裁、500Startups联合创始人因性骚扰被解雇，涉案职位越来越高，美国企业面对性骚扰指控似乎总是快刀斩乱麻，美国企业会迎来一轮整改吗？特朗普治下的美国性骚扰法律和政策又将如何发展？

福克斯的“霸道总裁”

在中国，提到性骚扰，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是公交车上伸手的“色狼”，地铁上等着上门的“色狼”。现实中，职场性骚扰可能来自一位彬彬有礼的总统。

我在起点中文网搜索了一下，发现有1858部网络小说的标题中带有“霸道总裁”的字样，这些小说在部分女性读者中颇为流行。在我看来，很多“霸道总裁”的行为，以及与之相关的办公室恋情，已经接近性骚扰的警戒线。

对于性骚扰的定义，因文化、法律体系不同而有所差异。《日本跨国文化》曾发表题为《在日本可以，但在美国可能是性骚扰》的文章，指出在美国的日本人容易犯以下错误：

评论女性的外表；开“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之类的玩笑；以醉酒为借口做出不当行为；吹嘘“在美国自由生活，没有家庭”；询问“你有男朋友吗？”之类的私人问题；在办公室展示女性的挑逗性或衣着暴露的照片。

同样，在中国被视为正常的企业文化在美国可能被认为“急需职场性骚扰培训”。

去年7月6日，福克斯新闻前主持人格雷琴·卡尔森起诉主席罗杰·埃勒斯，声称自己因“拒绝埃勒斯的性骚扰”而被停职。随后，福克斯大主播梅根·凯利向福克斯母公司21世纪福克斯的调查人员透露，她10年前曾遭到埃勒斯的性骚扰。

调查人员发现，福克斯新闻的其他几名女性也有类似经历。埃勒斯被迫辞职，福克斯同意向卡尔森支付 2000 万美元作为和解金，并与至少六名指控埃勒斯性骚扰的女性达成协议。

尽管埃勒斯于去年 7 月 21 日离职，但仍有一系列女性指控埃勒斯性骚扰。过去一年，福克斯性骚扰文化问题从未从新闻媒体上消失。截至今年 3 月 31 日，福克斯共支付了 4500 万美元，以和解与性骚扰有关的未决和潜在诉讼，此外还支付了埃勒斯 4000 万美元的解雇费。

这些无休止的指控和媒体报道不仅影响了福克斯的企业形象，而且对招募人才产生了负面影响，更不用说破坏了工作氛围并导致同事之间的紧张关系。

美国公司为何害怕性骚扰

美国有全世界最严苛的性骚扰法，受到全世界的公认，再加上美国热衷诉讼的文化、集体诉讼的可能性、巨额的陪审团赔偿，让许多企业胆战心惊。

负责执行美国政府性骚扰投诉的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对性骚扰的定义如下：“基于求职者或雇员性别的骚扰是违法的，可能包括‘性挑逗’、要求性恩惠或其他口头或身体骚扰。骚扰不一定是性骚扰，也可能包括对某人性别的冒犯性言论，例如对女性群体的冒犯性评论。”

美国的性骚扰诉讼一般分为两种类型：“交易性性骚扰”（以性骚扰作为升职或保职的筹码）和“敌意工作环境性骚扰”（以性骚扰干扰员工工作表现，营造恐吓性敌意的工作环境）。骚扰者可能是受害者的上司、同事、客户或顾客。骚扰者和受害者可以是任何性别。男性可以对其他男性进行性骚扰，女性可以对其他女性进行性骚扰。

2014年，路透社等媒体报道称，雅虎一名女性软件工程师对雅虎移动工程部门的一名女性高管提起诉讼，指控其性骚扰和非法解雇。在美国，法律要求公司对员工在工作场所遭遇的性骚扰承担损害赔偿责任。同时，雇主必须采取一切合理措施防止骚扰，包括鼓励书面投诉和保护员工免受报复。

美国法院判给性骚扰受害者的赔偿可能包括：过去损失的工资、奖金、福利、保险、假期、退休福利、员工股票期权（用于补偿失去的晋升或解雇机会）、未来工资（胜诉后受害者有权复职，但如果没有，可以转化为金钱补偿）、心理伤害赔偿、惩罚性赔偿和律师费。

2012 年，一名助理医师起诉美国仁慈综合医院的一名医生对她进行性骚扰。她向主管寻求帮助，但主管只是一笑置之。陪审团最终判她获得 1.68 亿美元的赔偿。

权力的游戏

特朗普竞选总统期间，媒体揭穿他在2005年受邀参加《走进好莱坞》节目录制时的夸赞：“你是名人，他们会让你为所欲为，你可以摸他们的隐私部位性骚扰与职场，为所欲为。”这句在美国舆论场“刷屏”的夸赞，其实击中了核心：

性骚扰问题的核心不是“性”，而是“权力”。

据《赫芬顿邮报》2013年的一项调查显示，75%的受访者表示曾遭遇过职场性骚扰，但没有提出投诉。2015年，Cosmos对2235名全职和兼职女性员工进行了调查，发现三分之一的女性曾遭遇过职场性骚扰。在遭遇过职场性骚扰的女性中，29%选择投诉，71%选择不投诉。

美国联邦政府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收到的性骚扰投诉绝大多数是由女性提出的。但随着女性在职场地位的提高，男性提出的性骚扰投诉比例大幅上升。1990年，女性和男性性骚扰投诉比例为92比8；到2015年，这一比例变为83比17。男性投诉比例翻了一番。

性骚扰的发生率也因行业而异。2011年《美国经济评论》的一份报告发现，建筑和土木工程行业的性骚扰发生率最高，其次是交通运输和基础设施公用事业。美国研究机构“硅谷大象”2016年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性骚扰与职场，60%在科技行业工作的女性经历过性骚扰，其中65%来自上级，一半的受访者曾遭受过不止一次性骚扰。

我问CNN法律分析师塞瓦洛斯，为什么美国公司最近对性骚扰投诉的反应越来越快，这是一种合法的自卫吗？

“加州、纽约州和联邦政府的法律都鼓励雇主对骚扰者采取果断行动，”塞瓦略斯说。“任何面临一系列投诉的公司都有很强的经济动机对骚扰者采取强有力的行动，比如立即解雇。”

特朗普政府的性别政策

从美国政党政治的运作来看，总体上，民主党倾向于支持反歧视法规，而共和党则倾向于认为此类法规有损商业和就业增长。

福克斯新闻是特朗普青睐的少数美国主流媒体之一。事实上，早在2013年，盖洛普的一项民意调查就显示，66%的福克斯新闻观众认为自己是共和党人，94%的福克斯电视观众认同或倾向于共和党。福克斯的一系列性丑闻也因此备受关注。

不过，特朗普对福克斯新闻主播比尔·奥莱利因涉嫌性骚扰被解雇一事感到不满。特朗普对《纽约时报》表示：“我认为比尔应该将这场诉讼打到底。我不认为比尔做错了什么。”

特朗普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影响美国性别政策的走向，比如在任命美国最高法院最高司法席位时任命代表共和党意识形态的法官。

今年4月初，特朗普撤销了奥巴马总统2014年颁布的《公平薪酬与工作场所安全令》。该命令有两点特点：确保工资透明度；禁止企业强迫员工签署条款，比如要求员工同意有关性骚扰、性侵犯和歧视的纠纷必须通过仲裁解决。

强制仲裁条款对于职场性骚扰受害者而言是十分不利的，因为如果在就职时签署了仲裁条款，就意味着无法向法院提起相关诉讼，同时也意味着放弃了陪审审判的权利。

公司不喜欢陪审团的裁决，因为陪审团理论上代表普通民众，更有可能同情受害人，而不是站在公司的对立面。此外，陪审团往往会判处非常高的惩罚性赔偿。

特朗普撤销公平薪酬与职场安全令一事，在媒体和维权组织引起轩然大波。如果特朗普政府想通过个人行政命令或国会立法程序改变目前的性骚扰法律格局，将面临极大阻力。由于美国的三权分立和相对完备的法制，加上职场文化对权力滥用的敏感性，美国恐怕很难回到20世纪中期《广告狂人》的时代：女秘书要么成为霸道总裁的妻子，要么成为霸道总裁的情妇。

没人愿意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时听到别人说：“哦，宝贝，你的腿这么长”，或“亲爱的，开会的时候你就坐在那里，别说一句话”。

金融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