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孝顶律师注】“高调出狱的山西黑老大”事件而成为2016年度最具影响力的事件之一。2016年5月23日刑满释放的程幼泽，三天后因网传视频“高调出狱的黑老大”被以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名刑事拘留，被逮捕罪名后被改为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程幼泽及其他十三名被告被分别羁押在晋城市辖区内各个看守所，迄今已八个多月了。随着北京律师杨学林、朱孝顶作为程幼泽的辩护律师以来，程幼泽案件及背后内幕逐渐被披露，程幼泽究竟是不是山西省公安厅官方微博公告所称的“晋城黑老大”，程幼泽高调出狱事件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迎接刑满释放人员出狱究竟能否构成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犯罪？作为程幼泽的辩护律师，朱孝顶将以博客形式持续予以解密。敬请社会各届持续予以关注。

知道|高调出狱的山西“黑老大"：我是被“黑老大”的

出品|网易号自媒体《知道》

作者| 麦小青

2016年12月14日，山西晋城“黑老大”程幼泽高调出狱案，在山西省阳城法院开庭审理。本次开庭，程幼泽亦在法庭上表示：“他很后悔，但不认罪。”

“我是被黑老大的，我不是黑社会。”程幼泽告诉网易号《知道》。

2016年5月23日，获得减刑的程幼泽刑满释放出狱，亲朋好友在山西省晋城市晋普山监狱办公楼门口，摆起鞭炮阵，数名男子统一黑色着装列队欢迎他。程幼泽戴着墨镜身着白衣走在依次排开的鞭炮中间。

两小时后，上述场景，被拍摄并发布到网络上。三天后，程幼泽再度被拘留。6月8日，晋城市检察院发布消息称，程幼泽因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被批捕。

至此，54岁的程幼泽，迎来此生第四次“牢狱之灾”。

“我是被‘黑老大’的”

“33年，入狱三次，牢狱之灾不断。”这是程幼泽自己的人生总结。

1983年，全国严打，他入狱6年。1995年，全国二次严打，他入狱15年。2009年，晋城开展打黑运动，时任晋城市公安局长李亚力曾专程到重庆学习打黑经验，程幼泽逃往云南仍被捉拿归案，入狱10年。

2016年5月23日出狱，他本以为这是人生牢狱之灾的终点。“出去后，先好好操办父亲去世十周年的祭典，再陪母亲一段时间，女儿已经长大成人，需要好好操持她的婚事与工作，然后带着妻子出国转转。”程幼泽说。

如此盘算今后生活的他完全没料到，三天后，他又进了看守所。

出狱那天，程幼泽身着白色唐装，戴着墨镜，从红色鞭炮阵中走过的场景，在网络上迅速流传。两个小时后，他就已经成为网民眼中的“晋城黑老大”。

晋城市警方，对于“黑老大高调出狱”十分重视，立即成立“5.23”专案组，程幼泽被关押至高平市看守所。

晋城警方针对此案，询问约300余人，根据案卷得知，这些被询问的人，证言多为指控“高调出狱”的过程中，对晋城市晋普山监狱周边的晋普山医院、小学、幼儿园造成干扰。另有证人证言称，程幼泽在狱中安排朋友进行鞭炮迎接仪式，以及指示朋友找黑衣人列队欢迎。

对此，程幼泽在12月25日手书一份《自辩词》，对上述指控逐一反驳。程幼泽在询问笔录与《自辩词》中均称“踏出监狱之前，他并不知道外面有鞭炮、黑衣人列队欢迎的仪式，也没有在监狱中给外界打电话进行指示安排”。

程幼泽说，早在2014年，他还在山西太原服刑，有朋友在探监时，主动提出要在出狱时候接他出狱。出狱前一月，有两位朋友争相安排饭店，要去晦气、吃饭。他听到之后只说“你们看着办吧”，并未主动要求这些事宜。

“我是被动的风风光光。”程幼泽说，他没有策划任何接他出狱的活动、毫不知情，是他不同的朋友抱着不同的目的，有着不同的安排，自觉自愿去接他。

此外，程幼泽在《自辩词》中，也对其他指控进行自我辩护。

“鞭炮声响了20多分钟，严重影响了医院正常工作。”这是一份来自晋普山监狱附近医院的证词。程幼泽辩解称，这个医院在2016年初，已分流解散。网易号《知道》实地探访也发现，该医院的确萧条冷清。

附近一位学校保安的证词称，鞭炮响了20多分钟影响上课秩序。对此，程幼泽称，该学校放学时间是11点30分。监狱视频记录他走出管教大楼时间是11点33分，鞭炮是在此时之后响起。

程幼泽认为，对于“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的指控，严重失实，医院不存在，学校已放学，幼儿园相距较远，并且交通畅通，现场无混乱。

“我有错，但我没违法犯罪，不应被如此对待。”程幼泽说，多年牢狱之灾，让他认识到自身存在的问题，2016年5月23日，是他深刻铭记的日子，他认为，这天发生的事情，被不怀好意的人恶炒，引发网络热议，造成极其不良的社会影响，“我深感愧疚，我愿意为我的过失承担责任。”

被“严打”的人生

“人生就是现场直播，发生的事再难挽回。”程幼泽认为，他的人生，因为1982年的遭遇改写。

“程幼泽，又名小三”，网易号《知道》通过当年的早已泛黄的油印案卷资料得知，上世纪80年代初，正值全国严打，19岁的程幼泽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三，被朋友们称作“小三”。

当年风靡倒卖银元，因为帮助好友抢夺银元，程幼泽被公安机关抓获，因正值全国严打，量刑从重，程幼泽判处有期徒刑8年，之后，程幼泽的母亲，以“证据不足量刑不准”为由进行申诉，最后程幼泽改判6年。

“第一次坐牢，把我推向了人生的另一端。”程幼泽说，1982年8月9日被拘，在看守所中，他得知自己被山西大学法律系录取的消息。他是在医院放射科的岗位上凤台黑社会老大是谁，自考山西大学法律系。程幼泽的父母均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转业后是当地著名的医生。他兄弟姐妹三人，都在医院工作。本应该“根正苗红”的“规矩”人生，就此被改写。

第一次坐牢，不仅失去上大学的机会，还无法继续追求已经追了3年的姑娘。1989年出狱后，他做的头件事，就是继续追回那个姑娘随后结婚，再操持一些小生意。 1995年，已出狱7年的程幼泽34岁，绰号已从“小三”变成“程三”，一些长期相熟的朋友，叫他“三哥”。他与妻子已结婚7年，育有一女。

次年，第二次全国“严打”行动开始。

“被告人程幼泽，又名程三，伙同他人进行流氓罪4起，在流氓犯罪中，打伤五人，强索他人现金4100元，香烟三条。结伙抢劫二起，抢劫款物总值680元。故意毁坏他人财物，赌博三起。被告人程幼泽流氓犯罪情节特别严重，多系主犯，又是劳改释放后重新犯罪，所以要从重处罚”。

这次，程幼泽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程幼泽随即不服判决，提起上诉。当时，这起被称作“5.30”的打黑专案，给程幼泽扣上了“黑社会”的帽子。

“如果认了，恐是这辈子都无法翻身。”程幼泽说，当时他就对所列罪名逐条反驳。并向山西省高院提起上诉。

网易号《知道》根据当年的案卷资料得知，原判认定，1991年12月至1993年4月，程幼泽分别伙同闪某、刘某等8人，在晋城市太行饭店、下东关12号、凤台、郊区村落进行流氓作案四起，打伤五人，强索他人现金4100元，香烟3条。

对此，程幼泽上诉称，被指控的流氓罪中，是他在向对方要回对方所欠自己债务，要债不是流氓作案。

“在凤台等地打人，其实并未打人。”程幼泽说，当年年轻气盛，听到朋友赵五庆受欺负，就带人过去打算替他出气，但是那次聚众打架，最终并未打起来，“对方的人里，也有认识我的，咋咋呼呼之后，就没真动手。”程幼泽认为，这不应该定性为流氓罪。

“在晋普山矿区（赌场）、西马匠村213号抢劫作案二起，强借款物总值6800元。”对这条指控，程幼泽辩解称：“这不是抢劫，是帮朋友要账，定罪的话，应该是“敲诈勒索”。

“还有，在望川楼村两次推到别人家房墙，毁坏他人财物价值3400余元、以及赌博。也不属实，我没有推墙，所谓赌博也只是朋友到我家打麻将。”

最终，山西省高院，就上述打架、要钱、拆房子推墙等行为，进行了严格取证和逐条分析，认定原“无期徒刑”的量刑不准，改判有期徒刑15年。

当年的程幼泽拒不认罪，他反复说“我有错，为朋友两肋插刀不顾法规，但量刑太重”，程幼泽如今回忆称，当时公安机关总是先把他抓了，再去社会搜罗罪名。根据历史资料得知，程幼泽第二次入狱，在1995年之后，而指控的主体流氓罪，都在1991年到1993年期间。

程幼泽说，当年，他在法庭上不签字，那位法官告诉他“程三，你别为难我，我是个小人物，这是领导定的，你就签吧”。

“我这一生，犯了很多错，但这次我无罪”

程幼泽每次出狱面临的情景都不一样。

第一次出狱，程幼泽是青年、未婚，未来很长，他要大干一场事业。

第二次出狱，他44岁，女儿已成人，父亲已病危。

程幼泽回忆，当时父亲已经肺癌晚期，出狱之后，他主要工作，就是伺候父亲， 2007年4月，程父去世，他开始琢磨赚钱。

2006年的山西，煤价进入勃兴期，山西晋城蕴含丰富的无烟煤。当年曾与程幼泽交情不错的朋友们，均已经摇身成为千万身家的大老板。

此时，程幼泽也想利用他在监狱里学到的东西，开办煤矿。程幼泽在太原第一监狱服刑期间，从事煤矿统计、杂工工作，杂工是中队的犯人负责人，相当于大组长，程幼泽在此期间，学到了管理和开采煤矿的大量知识

程幼泽称，2007年9月通过朋友们资助，他投身煤矿生产。先是收购泽州县高都镇联办泊村煤矿，这是一座不到30吨产能的小矿，紧接着，经朋友赵五庆牵线，程幼泽收购赵武智的智博煤业。根据程幼泽的妻子讲述，赵武智好赌成性，因为欠有赌债无力偿还，就通过赵五庆找程幼泽借钱6800万，并以煤矿做抵押。

上述经历，为程幼泽第三次入狱，埋下伏笔。

2009年，山西晋城开展“8.7”打黑行动，时任晋城市公安局长李亚力（现已落马），曾专程去西南某地学习打黑经验。网易号《知道》通过历史资料得知，“打黑除恶行动”是李亚力2008年4月到任晋城市公安局部署的第一项工作，2009年8月7日，省、市公安机关联手的专案组成立，李亚力亲任组长。这份历史资料显示凤台黑社会老大是谁，赵五庆、程幼泽被定性为打黑行动中的头号团伙。

在晋城警方的通报中，程幼泽收购的高都镇联办泊村煤矿，是2007年强行入股，原股东因程幼泽多次入狱的恶名，拱手相让煤矿。在经营煤矿中，非法购买雷管炸药等供自己的煤矿使用。

程幼泽从赵武智手中收押的智博煤业，是勒索而得。这份资料称：“2008年11月，赵武智的智搏煤业公司已缺乏资金运作。知道赵武智的困境后，赵五庆和程幼泽开始了联手发难。赵五庆找到了赵武智要求归还欠款，之后，二人将赵武智绑架在住宅和酒店等地，强行霸占智搏煤矿。”

2009年因非法买卖爆炸物罪，故意伤害罪，被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8年，先后在太原三监、晋普山监狱服刑。

从1983年至今，一共33年，程幼泽有22年均在监狱中度过。“黑老大程三”成为他的标签。

如今，程幼泽再度被看守所关押，面对这半生牢狱生涯，程幼泽仍有许多“不服”。他逐一分析三次入狱的罪名，认为有颇多“定罪夸张、量刑不当”之处，至少有8成罪名，是他无辜承担的。

“头两次的抢劫罪、流氓罪、赌博罪都定性不实，已成过去。”程幼泽说，因“8.7”打黑的第三次入狱，他更觉无奈，在收购煤矿过程中，他并未对人造成“故意伤害”，“私藏炸药罪”则属于量刑过重，因为煤矿生产者都要储备炸药，在六证齐全的情况下，即使发生安全事故，国家法律都有详细的分类来量刑定罪。

针对本次“高调出狱”事件形成的指控，程幼泽在12月25日写了一份《自辩词》，他坚称，相信国家法治，“我这一生，犯了很多错，但这次，我无罪。”